皇帝回手撑在榻侧，似是乏力再骂，又像起了伤感：“平日教你们知正庶，自珍自贵。你那太子妃是寡人与故皇后千挑万选的，万一故皇后仍是无子，将来袆衣花冠她要配穿戴得。她家几代子孙繁茂，寡人也使人问过，她几个姐妹如今皆有生养，怎么你宫里十余岁的孩子已有好几个，太子妃那里却一无所出？叫贵妃召来她问，你竟一年也难去一回，父皇母后选给你的正妻就做了摆设，我穆氏莫非也得有个皇后从外面捡回来！”

毓疏听皇帝的关心始终不在沈志未死的误告上，略略安了心，忽听皇帝道：“远的不比，就拿你三弟说，寡人知道他府里也有几房妾，但他两个女孩都是正妃所出。如今听说正妃又有身孕，若得男孩，既嫡且长，来日省去多少麻烦。”

毓疏将头又低下些，身侧毓希投来一瞥。

“当年寡人苦盼嫡子，怎奈福薄。你既立为太子，当思社稷之重，当有如履薄冰之心，方不空负这福德！”

太子又泣一回，抽咽道：“儿臣经此真知大错了，儿臣回去……将朱亭素绑交宗正寺，将那园子拆除，原样盖起。儿臣……上表请罪……自请闭门思过，请裁东宫今岁用度……请减东宫宫人近卫。”

皇帝未再说话，一会儿命下床帐，近侍示意皇子都退下去。毓宁叩了头，跪伏着向后退出，直退至帷外才敢起身。毓疏亦躬身而退，退出帷幕时正待去扶起太子，方十岁的十四皇子伸过手来，抓住他的手。

毓疏知道十四弟从未见过父皇发怒的阵仗，因此心中害怕。他自己亦心有余悸，握紧弟弟的手，同向殿阶下走去。四皇子毓希在他们身后一步，直到下完那二十七级台阶，两人风中分道，未交一言。

陌家的喜宴设在谷雨后，向晚风凉，残霞倚天。那新妇头顶大红喜帕款款而行，身姿曼妙、举止合度。毓疏带笑看着，心道昔年女史官服一色青碧，午夜梦回时，也曾想过此等人物来日着红，于归何处。得夫如此，终不致辱没了她。

一拜天地，二拜高堂，只因毓疏在座，新人向天家再行一拜，接着夫妻对叩，喜婆唱礼，送入洞房。

毓疏挂着笑，与那新郎自始至终视线相避，默契非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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