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麟看了他半晌，慢慢地靠得更近了，近在咫尺，近在呼吸之间，近到两人都已无法看见对方全貌，他小声地说话，模仿着仲英心里的回声：“撒谎，你只不过想摆脱我罢了，为什么要示弱？三年前我父王派人来请你出山的时候你可将人好一番耍弄，怎么这次装到这步田地，尽失先机？你在害怕，怕什么？怕我？”

“为什么要怕你？”仲英也呢喃着，如同回声撞出的回声。

“是啊，为什么？”定麟笑起来，退后两步离开了仲英，两次会面，他眼睛里头回带上了笑意，也许是桃花灼灼，映在他眼中令仲英产生了错觉，但他笑得更比桃花灼烧视线，“仲英不必推辞，这次是定麟邀你同行赏花，并无文人府官同路，苏州虽好，定麟也难得途经，恐怕今后难有重临之日，请仲英同行一是为赏景，二是作告别，并无他意。”

官字两个口，仲英一再告诫自己，官家所说的话听得信不得，但他还是一门心思地想要相信定麟所言，临行告别吗？

最后仲英还是挽了发与定麟同游，便同游一次，又能如何呢？今日之后自然是各奔东西，一个隐居镜湖，一个逐野天下。

仲英一身青衫走在前头，手里握着缰绳，枣红马儿驮着定麟稍后于他缓步踏行。周围是桃林遮天，落英缤纷，苏州城外这半山桃林确实参差错落美不胜收，仲英抬头远望，眼前花瓣重重，欲淹神思。两人挑了条远离人迹的小路，避免着乘兴而来的才子佳人们。

只闻山间翠鸟啼鸣，远远的游人喧闹更令周围显得空寂旷远。世界在远方，此处只有二人一马。

定麟忽然拉住缰绳，令马儿停步，问仲英，“山间景色宜人，仲英怎么一言不发？”

“没什么，在想事情罢了。”

“是吗？何事令仲英神思不属？我也有些好奇。”

“只是在想，我还是头一回当这马前卒，为人牵马出游。”

“如此倒是多谢仲英了，不过追虹也是头回肯乖乖让人牵着走，以往除我以外，它是不许别人抓住缰绳的，看来它挺喜欢你，你倒不对它说声谢谢？”定麟说着拍了拍马颈，像是有些吃味一般。仲英见其流露出小儿女神态，不由得也放松许多，语言抢过了思维的出口，“物似主人形，马儿喜欢我，也要多谢定麟对我青眼有加。”

话一出口，连仲英也自觉放肆了些，定麟却未曾借题发挥，反而住了口，只握着缰绳打马快行几步走在了前头。仲英跟在后面，苦思该如何另起话题，突然听见破风之声，仲英连忙出声警醒定麟，袖里铜钱落在手中，内劲立出，总算惊险地在定麟耳侧将箭矢击落，仲英三两步上前走到追虹身侧，两人已被十余身披蓑笠之人包围。重瓣桃花压在枝头，杈桠都已不堪重负，花瓣也挤占着其他花瓣的生存空间，于是那卑弱些的便被踢出枝干，落在半空中，落进泥土里，美轮美奂的落花美景，也是生死搏斗的角斗坟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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